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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一间气派的会客室。

算不上豪华,但每一件家具摆设看着都不便宜。该花钱的地方都用足了钱。

与暴发户家中常见的那种堆满昂贵奢侈品的房间有着迥异的性质。

调性统一。

少了几分华美,反而更显庄重典雅。

地毯貌似是进口货。

根据颜色和图案,不难猜测它应该来自印度或巴基斯坦。

这是筱冢敬介家的会客室。

筱冢与一个男人分别落座于大理石桌两侧。

对方是个名副其实的彪形大汉,身躯厚实得可怕。

他明明坐在三座的皮沙发中央,却仿佛坐了一张单人沙发。

坐垫撑不住厚重肉身的重量,明显下陷。

他在落座前把沙发往后拉了一截,可即便如此,牛仔裤包裹的那两条圆木似的壮腿的膝盖还是会顶到面前的桌子。

上半身套着T恤,外面只披了一件皮夹克。不过,自他体内释放的肉压穿透了覆体的布料,溢于房中。

将他比作磐石也毫不为过。

脖子好粗。

看起来无比结实的下巴上,是略厚的唇。

塌鼻子。

单看每个部位,确实有点丑男的意思,合起来却不然。这张脸不算英俊,却有着足够的吸引力。

头发并没有精心梳理过,只是随意地挂在额头上。下面竟是一双温柔的眼睛。

这张脸让人不由得好奇他微笑时的模样。

九十九乱奘——这便是彪形大汉的名字。

乱奘的左肩上蜷着一只黑猫,呼呼大睡。乱奘叫它“沙门”。

“——所以昨晚是第三次?”乱奘用浑厚的嗓音问道。

筱冢微微颔首。

焦虑的目光投向乱奘,随即转移至坐在自己左侧的真澄。

真澄看向乱奘的眼神里写满恳求,像极了受惊过度的食草动物。

自额头缠到右耳的白色绷带触目惊心。

眼下、额头……满脸都是创可贴。仿佛不擅长防守的拳手刚走下拳台。

面无血色。

与二十八岁的年纪并不相称的皱纹深深刻在憔悴的眼角。

乱奘可以想象出,在这次的事情发生之前,她应该有一张魅力十足的脸。

然而,此刻出现在乱奘视野中的那张脸上,不见女人与生俱来的妩媚娇俏。皮肤干枯如纸,也没几两肉。

大理石桌上摆有三件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物品。

两片安全剃刀,外加一根略粗的棉线针。

在昨晚之前的五天里,真澄已被这些凶器袭击了三次。

每次都是深夜。

每次都发生在两人用作卧室的房间,大约十二张榻榻米大。

第一次袭击发生在五天前的夜里。

睡梦中的筱冢被真澄喊痛的声音吵醒,只见妻子双手托脸,一边抚动,一边使劲摇头。当时落在枕边的,就是桌上那两片剃刀中的一片。

第二次袭击发生在两天后,同样是深夜。

熟睡中的真澄因脸颊传来的疼痛而醒来。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脸颊那边动来动去,却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。

因为她的身子动弹不得。

那个东西每次移动,脸颊都是一阵疼痛。

连惨叫都成了奢望。唯一能做的,就是在喉咙深处挤出几声呻吟。

呻吟惊醒了睡在一旁的筱冢。

筱冢抬眼望去,便看到真澄的脸颊上架着第二片剃刀。

第三次袭击发生在昨夜。

这一回,凶器从剃刀换成了棉线针。

夜半时分,真澄再次痛醒。右耳深处有声音——有什么东西入侵了她的耳朵,一动便会引起疼痛。身体却动弹不得,仿佛遇上了鬼压床。

真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突然间,疼痛变成了剧痛。

是鼓膜破裂所致。

睡梦中的筱冢察觉到了真澄的异样,出声喊她。这一喊,便解除了真澄身体的束缚。

在真澄右耳中发现的,便是如今摆在乱奘眼前的棉线针。

安全剃刀是筱冢平时刮胡子用的,棉线针则是真澄的。

“比起邪祟附体,倒更像是怨念——”乱奘捧起粗壮的胳膊,看着他们问道,“二位可有头绪?”

真澄低头避开乱奘的目光,开口说道:“没有。”

声音低沉。

“我毕竟是吃律师这碗饭的,不可能一个仇家都没有。辩护结果不如意也是常有的事。哪怕一切顺心如意,也有可能招来别人的怨恨。您问我具体是哪个,我也——”

“男女关系方面呢?”

“啊?”

“二位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吧?当着太太的面可能是不太好开口。比方说,你跟这位太太走到一起的时候,有没有伤到其他女人的心?太太这边也一样——”

“没有啊。”

“也许是你不知道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只要搞清怨恨的原因,解决起来往往很容易。有时甚至可以谈上一谈,花点钱息事宁人——”

“您的意思是,有人在诅咒——”

“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。就算当事人没有诅咒的意识,只要怨念够深,就会自然而然作祟。这就是所谓的生灵。”

“生灵——”

“知道太太出事的具体时间吗?”乱奘如此问道。

筱冢点头,回答:“第一次是晚上十二点到一点之间,第二次是十一点左右,第三次是十二点左右。”

“那其他时间段……比如人醒着的时候,有没有发生过特殊的事情?”

“应该是没有的。”

“哦。”

乱奘松开胳膊,望向真澄。

骤然起立。

高两米左右、重一百四十五公斤的巨体,惊动了睡在左肩的沙门,它微微睁开眼睛。

美丽的纯黑皮毛分开两条细缝,露出一双如金绿色火焰般的眸子。

沙门再次闭眼。

“可否让我触检一下太太的身体?”他问夫妻二人。

真澄将惊恐的目光投向丈夫。

筱冢以眼神鼓励她。

真澄正要起身,却被乱奘阻止。

“不用起来,就是隔着衣服轻轻碰几下。”

乱奘缓缓来到真澄左侧,用厚实的双掌夹住她的头。右掌贴住后脑勺,左掌放在额头上。

以双掌轻轻推送气,同时沿脊柱缓缓下移。

除了部分内脏的气轻微混浊,别无异常。

乱奘捕捉到的混浊来自真澄的胃。看来她患上了轻度的神经性胃炎。

除非让真澄脱光衣服,做更深入彻底的检查,否则他也不敢打包票。不过邪祟附体的可能性似乎不大。

“总之,今晚再说,”乱奘喃喃道,“我会在这儿住上两三天,观察一下,然后再想对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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